·具有一点缺失的被体验世界
对于红绿色盲而言,交通信号灯并没有颜色变化,而是从“停”变到了“走”。只有顶部和底部的光的相对亮度的变化可以看到。对于只能听到低频段声音(低于1kHz)的感音神经性耳聋而言,许多环境声音、讲话声都无法被听到。气体没有“嘶嘶”声,雨水没有“飞溅声”,门铃不会响,单词“sue,shoe,chew,zoo和true"都听起来像“ooh”。阿莫尔列出了76种“嗅觉缺失症”(anosmias)——某些特定的气味对于某些人而言是“盲的”。有的人无法闻到丁香的气味,有的人无法闻到薄荷味,有的人无法闻到大蒜味,等等。生活在世界上的有些人没有疼痛的感觉。那些先天性不敏感的人为疼痛的价值提供了令人信服的证词:在这些人当中,很多在童年时期就遭受了大面积的烧伤、瘀伤以及割伤,在咀嚼食物时常常狠狠地咬到舌头,并且很难学习如何避免在自己身上造成严重创伤。阑尾破裂后通常伴随着剧烈的腹痛,由于痛感缺失,导致一名无痛症患者濒临死亡。而另一名患者,则一直用一条骨裂的腿走路直到它完全断裂。
·先天失明者的世界
随着损伤的严重性的增加,在被视为“正常的”世界中发生的体验变化将会变得意义深远。不仅是体验元素的缺失,受损感官的功能也同样会被其余的感官所代替。这种情况一旦发生,显现在知觉、意象或想象,或符号化在被体验的思想中的世界或许就会变得相当不同。例如,我们所知道的形式中的物体在先天性失明者中是不存在的。他们的物体在知觉、记忆或想象中没有视觉形状或颜色。物体很大程度上是根据他们如何感受,以及在某种程度上,根据他们如何听而被知道。对盲人所用的回声定位能力的研究表明,物体的大小、距离、形状、密度以及质地,可以通过它们表面所反射的回声的准确性的变化程度得知。有些具有天赋的人,甚至可以用这种能力来骑自行车或在喧闹的街道上滑冰、打球,甚至到崎岖陌生的地区徒步旅行。毫不奇怪,如果由于白内障手术或角膜移植使得视觉突然恢复,这些人只用看,可能一开始甚至连三角形、正方形这样简单的形状也不能识别,虽然通过触觉他们可以非常轻松地识别。视觉识别也许还很难学习。冯·森登在一篇这种案例的摘要中记录到,训练一位病人要求他区分三角形与正方形,学习持续了13天,但是他仍不能“不一个个数角就报告它们的形状”。即使病人学会迅速地辨别物体,但在物体的性质上看似微不足道的变化就会彻底摧毁这种认知。例如,赫伯写道:已经学会辨别圆环的病人,却对稍微不同的圆环表示出无法认知;已经能够认出用白纸板所做的正方形的病人,却不能认出反面是黄色的同一个正方形,等等。
失明者究竟生活在怎样一个世界中?希拉·霍肯,这位经历过失明和复明过程的人曾经生动地写道:直到我大约七岁时,我才知道我的视觉并不正常。我生活于模糊的图像和色彩之中,似乎有一层纱布蒙着它们。但是我以为每个人看到的世界都是这个样子。到我二十岁左右时,我的视力渐渐变得越来越糟,以至于分辨明暗是我仅能做的。甚至在我梦中出现的人也是没有面容的。他们的形状很模糊。从我最早有记忆以来,无论醒着还是睡梦中,迷雾总是一直在那,并且它在慢慢地合拢直到不能穿透,最后甚至连模糊的形状也消失了。
她童年的记忆中没有包含她父母的样貌,“除了用触摸和声音的方式”;她记住她所居住房屋的方式是“通过烤面包以及烹饪馅饼时的气味,壁炉中炭火爆裂和嘶嘶作响的声音和它的温暖,但仅此而已”。
导致她失明的是先天性白内障并伴随着视网膜退化。然而,在三十岁时,她做了一个恢复晶状体透明的手术,她的视觉世界重获新生:接下来所发生的是——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描述这种感觉——我突然被击中,身体被光明所击中,并穿透我的整个身体。它的冲击波淹没了我的整个存在,这种完全难以想象的、炽热的光明:在我面前全是白色,那种我几乎无法忍受的令人目眩的白色,还有一种想象不出来的生动的蓝色。这太奇妙了,不可思议,令人难以置信。就好像是世界的开端。
过了几天之后她出院了,她对周围的世界感到惊讶不已,现在的世界与她原先所认为是“真的”的那个世界大不一样。例如,她对树感到吃惊:
当然,我知道那就是树。我一直都知道它们,在风吹的时候可以听到它们。但是我从来没有想到有如此之多,它们到处都是,在道路两旁,在花园中,而且当我们驱车经过去往诺丁汉的乡村时,它们越来越多,并且都是不同的形状。我简直无法接受这些形状,有些是圆的,有些是高的,全部都不同,令人惊叹的绿色百叶窗。
和范森登的病人一样,她最初发现很难将一些她所看到的图像与她过去依靠触摸所认识的“真实”联系起来。例如,在买菜时:尽管我努力尝试了,我还是无法说出柜台上某些东西的名字。我可以看到一些红色、绿色和一个形状。这就是它对于我而言的全部意义。它不符合任何我所知道的任何描述。然后我触摸它。我就意识到我所看到的是叶子与花朵。它是一株植物。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没有立刻知道它是什么。
对于她而言,儿时的“真实”建立在她感受到、听到、闻到和尝到什么而不是看到什么的基础上,但现在这些要被重构了,她必须以视觉形式重新认知。
·失聪者的世界
对于那些原先可以听见,后来因外伤而丧失了听力的人而言,在某些方面,这种影响是惊人的。正如拉姆斯德尔所指出的,声音不仅服务于我们的言语思维的交流,它同样形成了一种所有日常生活的听觉背景:
像时钟的滴答声、交通的远处轰鸣声、楼房中其他房间里人们走动的模糊回声等,我们对这些声音作出反应,却没有意识到我们听到了它们。这些附带的噪音维持了我们是生活世界的一部分的感觉,并有助于我们感到自己还活着。我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些背景声音对于使我们自己与周围的生命舒适地融为一体所起到重要作用,因为我们并没有意识到我们听到了它们。同样,失聪者也不会意识到他失去了这些声音;他只知道他感到这个世界似乎是死气沉沉的。
英国诗人杰克·阿什利悲伤地描述了他最终失去了听力:我脱离了其他人,被一种难以逾越的障碍所包围。我可以清楚地看见其他人,但是他们属于一个不同的世界——一个交谈的世界,一个音乐和欢笑的世界。我难以相信我再也无法听见。我徒劳地将收音机放在我的耳畔,想建立一丝联系;当我将音量调到最大时,我只能感受到一丝细微的振动,就像是它在颤抖。虽然肯定以及确定声音是有的,但是它已经不属于我了。脆弱的一缕听力为我维系着与现实之间的微弱联系,一点点背景声音对于常人来说是如此的熟悉以至于不会注意到它。但没有它,生命是怪异的;人们突然出现在我的旁边,门无声地撞击,狗无声地吠叫,繁忙的交通在我身边静静地流过。朋友们在完全寂静中愉快地聊天。最大的剥夺是不能听到人们的声音。闲谈——日常生活中家常便饭的事情(common currency)——妙语连珠甚至一个顺带的笑话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像一只被关在安全笼里刚被捕还在挣扎不已的鸟儿。
失聪是孤独的。所幸的是,对于那些先天的失聪者,这种深深的失落感并不存在。对学前极度失聪的儿童来说,他们理解概念和解决问题与正常听觉的儿童毫无二致。然而,由于缺乏音位意象,他们无法用“内部言语”的方式体验自己的思想。而是用手语、手符号以及在某些环境中用面部或身体表情来给自己“象征”他们的思想。不仅他们的世界是无声的,而且他们关于世界的思想也是以视觉、触觉和动觉的方式成像的,而非在内心中“听到”。
·感官受损者的人工世界
从上文中可以看到,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住在相同的现象世界里的。自然发生的感觉障碍会产生彻底的内外体验差异。通过一些技术的应用,进一步的改进得以实现。例如,理论上,利用超声波的反射属性可以为盲人研发回声定位或声纳。或者,将光线转换成排列在背部皮肤上的振动模式,这或许可以让盲人在远处“感受”到物体。对于那些在低频率上有残余听力的人,可以降低其他听不到的高频率语音和自然环境的声音的频率,把它们映射到可听到的范围之内。如果没有残余听力,可以将声音信号转换成微电极刺激,用人工电子耳蜗直接作用于内耳或听觉神经。这种声波能量的转换可以产生与我们正常所听到的很不一样但有用的听觉体验。其他技术可以将说话声转变为其他感觉模式,例如,转变为视觉显示,或转变为应用于手指或皮肤的其他区域的振动一触觉信号。由于这种从如物理学描述的(as-described by physics)事件到如所知觉的(as-perceived)事件的替代映射,在盲人和聋人的复健中已经获得不同程度的成功,它们显然不只是一些形而上学的练习。将物理能量转换成非一常规的现象世界,在现今的技术手段下是可能的。
声明:脑医汇旗下神外资讯、神介资讯、神内资讯、脑医咨询、Ai Brain 所发表内容之知识产权为脑医汇及主办方、原作者等相关权利人所有。
投稿邮箱:NAOYIHUI@163.com
未经许可,禁止进行转载、摘编、复制、裁切、录制等。经许可授权使用,亦须注明来源。欢迎转发、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