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0月17日发布 | 828阅读
脑血管-自定义

遗传性出血性毛细血管扩张症致反复发作脑脓肿一例(邵逸夫医院神经外科病例系列三)---浙二神外周刊(第373期)

章亦骋

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邵逸夫医院

马力

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邵逸夫医院

王义荣

浙江大学附属邵逸夫医院

达人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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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邵逸夫医院神经外科自开科以来,在医院的整体规划和引领下,经30年励精图治,实现了高起点、大跨越的快速发展。科室以“微创精准”为主导,以建设技术先进、专业齐全的微创精准神经外科为发展目标,将微创技术和精准理念全面应用于神经外科各个领域。科室现已建成专业化、年轻化的人才梯队:包括主任医师6人,副主任医师5人,主治医师9人,住院医师8人。其中具备博士学位者6人。另外配备专业护理人员45人,技术人员1人。科室还装配了多项先进的硬件设备如高清晰度显微镜、神经导航系统、立体定向仪、双C 3D数字减影血管造影仪(DSA)、神经内镜、颅内压监护仪等。目前我们在邵逸夫医院所有院区均开设了神经外科门诊及病区。并进一步设立了多个亚专科方向和技术中心,主要包括:脑脊液循环障碍疾病外科、功能神经外科、颅底神经外科、内镜神经外科、胶质瘤诊治中心、脑血管病与神经介入中心、脊柱脊髓及周围神经疾病中心、颅脑外伤及先天畸形诊治中心。在此基础上,我院神经外科现已达到年门诊量20000余人次;年手术量超3000台,其中神经介入治疗性手术约300台。在全面开展颅脑脊髓损伤、肿瘤、脑血管病等神经外科常见病、多发病诊疗工作的基础之上,我们在脑积水的综合诊治、神经内镜微创手术、帕金森病的DBS治疗、脑胶质瘤的综合诊治等方面形成了自己的特色和优势。此外,科室累计在国内外高水平杂志上发表学术论文百余篇,获得国家级、省部级等各级各类研究课题数十项,学术水平在省内外具有一定的影响力。从371期开始我们系列介绍邵逸夫医院神经外科病例,与同道共享。请大家批评指正。


病史简介


患者,女性,64岁,因“反复发热2月余,再发伴左侧肢体无力4天”入院。


患者2月余前无明显诱因下出现发热,体温最高39度,伴腰痛,伴行走不稳。至外院就诊。腰椎MRI提示“腰5椎体局部信号异常,炎性病变可能”;血培养提示“中间链球菌”。诊断为“败血症”。予抗感染治疗后症状好转。4天前患者再次出现发热,体温最高39.5度,伴左侧肢体无力,伴头晕,伴恶心呕吐,伴记忆力下降明显,出现近事遗忘。就诊于外院。头颅MRI平扫提示“右侧顶枕叶异常信号影,考虑脑脓肿”。予万古霉素联合哌拉西林他唑巴坦抗感染治疗。1天前患者为求进一步诊治就诊于我院,感染科会诊后予万古霉素1g q12h联合头孢曲松2g qd抗感染治疗。我科拟“脑脓肿”进一步收住入院。


患者既往10余年前因“发热伴四肢抽搐”就诊于外院。检查提示右侧额叶占位。行“开颅病损切除术”,病理提示“脑脓肿”。


查体:体温(耳)39.5℃,心率74次/分钟,呼吸:19次/分钟,血压:124/53mmHg。GCS评分4+5+6,神志清,定向力可;脑膜刺激征阴性;双侧瞳孔直径3mm,对光反应灵敏,眼球运动正常,未及眼震;右上肢肌力5-级,右下肢肌力3级,左侧肢体肌力0级,左侧浅感觉及深感觉减退,右侧正常;左侧巴氏征(+),右侧巴氏征(-)。


诊治经过


入院血常规:白细胞计数 9.2×10^9/L,血红蛋白96g/L,血小板计数327×10^9/L,中性粒百分数83.1%,中性粒细胞绝对数7.67×10^9/L。超敏C反应蛋白90.9mg/L。降钙素原0.06ng/mL。双侧双瓶血培养:阴性。颅脑MRI增强:“右侧顶枕叶异常信号影伴周围水肿,脑脓肿首先考虑”(图1)。头颅MRS显示:“右顶枕叶病灶,考虑炎症可能性大”。腰椎MRI增强:“L5-S1椎体左侧异常信号,感染性病变考虑”(图2)。心超提示:“二尖瓣回声增粗增强,后叶根部见一大小约9.2*4.3mm的强光斑”。右心功能专科评估提示:“右室收缩功能超声未见明显异常,中度三尖瓣反流伴中度肺动脉高压,肺动脉增宽,体循环回流障碍”。胸部CT提示:“肺动脉高压征象,附见左肝低密度灶”。


图1. 颅脑MRI增强提示右侧顶枕叶2枚团片稍长T1稍长T2信号影,DWI明显弥散受限,增强后环形强化,周围水肿信号,右侧脑室受压。


图2. L5-S1椎体左侧可见片状异常信号影,增强后可见明显强化。


入院后继续予以万古霉素1g q12h联合头孢曲松2g qd抗感染治疗,甘露醇、甘油果糖脱水降颅压。经感染科会诊后于08-06改为头孢曲松2g q12h。08-08复查颅脑MRI增强提示:“右侧顶枕叶异常信号影伴周围水肿,脑脓肿首先考虑,对比2022-07-31片,脓腔较前略增大,水肿较前明显”(图3)。组织多学科MDT讨论,考虑患者多部位反复感染并累及中枢,血源性首先考虑,进一步送外周血NGS明确病原体,同时需鉴别感染性心内膜炎及肝脓肿。患者经抗感染治疗1周余,脑脓肿大小较前仍有进展,中线移位明显,存在外科手术指征,与患者家属充分沟通后患者家属选择继续抗感染治疗。


图3. 患者舌、肢体见黏膜毛细血管扩张表现。


进一步完善相关检查。上腹部CT增强:“肝动脉与肝静脉在肝脏外围广泛瘘形成;腹腔干、肝总动脉、肝固动脉显著增粗,肝动脉肝门部及分支显著迂曲扩张。”食道心超:“1.卵圆孔未闭;2.二尖瓣腱索上强光斑,首先考虑二尖瓣慢性病变;3.主动脉瓣退行性变;4.左房、左心耳内未见明显云雾影,未见明显血栓形成。”超声声学造影(右心):“右心声学造影右向左分流,提示心内分流(卵圆孔未闭考虑),不排除合并肺内分流。”外周血NGS提示:“厌氧球菌属(普氏厌氧球菌)和棒状杆菌属(接近棒状杆菌)。”结合外周血培养、NGS结果以及感染科意见,08-17停用万古霉素,加用甲硝唑针0.5g q8h联合头孢曲松2g q12h抗感染治疗。


再次组织多学科讨论,患者感染性心内膜炎依据不足,检查发现肺动脉高压、肝脏多发动静脉瘘,右心声学造影提示右向左分流,不排除合并肺内分流。同时追问病史,既往有鼻出血手术史,曾行胃镜发现可疑毛细血管扩张表现,查体可见躯体及上肢多发红痣(图3),高度怀疑毛细血管扩张症,建议送基因学评估原发疾病。复查颅脑MRI见右侧顶枕叶脑脓肿较前进一步增大,中线移位明显(图4)。于08-22行神经导航下脑脓肿穿刺引流术。术中引流脓性液体约25ml(图5)。引流管留置2天后拔除。脑脓肿脓液NGS提示:“链球菌属(中间链球菌)”。术后继续头孢曲松2g q12h联合甲硝唑针0.5g q8h抗感染治疗。08-29复查颅脑MRI增强提示脓腔明显缩小(图4)。


图4. 术前及术后多次复查MRI增强,脑脓肿变化。


图5. 神经导航下行脑脓肿穿刺引流术,术中引流出脓性液体,NGS提示:链球菌属(中间链球菌)。


患者基因结果回报提示ACVRL1基因杂合错义突变,确诊遗传性出血性毛细血管扩张症2型。08-31患者转入康复医院继续治疗,结合康复及高压氧仓治疗。术后1月余患者左上肢肌力3级,左下肢肌力4级,复查颅脑MRI增强提示脑脓肿明显缩小,脑水肿好转(图6)。


图6. 术后1月余复查颅脑MRI增强提示脑脓肿明显缩小,脑水肿好转。


讨论


脑脓肿是指脑实质内局灶性感染性脓液积聚。细菌等病原体可通过直接蔓延或血行播散侵入脑组织,报道的发病率在0.4-0.9例/10万人,免疫抑制患者的发病率增加[1]。其中直接蔓延约占25%-50%[1,2],血行播散约占三分之一,常引起多发病灶,另外有10%-35%的脑脓肿患者未识别出原发灶或基础疾病。直接蔓延的原发感染包括中耳炎和乳突炎、额窦和筛窦感染、牙感染,也可源于异物或外科操作。导致血行感染的情况包括慢性肺部感染、皮肤感染、盆腔感染、腹腔感染、感染性心内膜炎、紫绀型先天性心脏病等。


遗传性出血性毛细血管扩张症(hereditary hemorrhagic telangiectasia,HHT)也称Osler-Weber-Rendu综合征,是一种常染色体显性遗传血管病,常见的临床症状包括鼻出血、消化道出血和缺铁性贫血,以及皮肤黏膜毛细血管扩张。此外,肺、肝和脑循环常有动静脉畸形。流行病学显示患病率约在1/5000-1/10000[3]。多种基因的致病变异都可导致HHT,致病基因主要有3种:ENG(HHT1)、ACVRL1(HHT2)、SMAD4(幼年性息肉病-HHT重叠综合征,JPHT)。肺和脑AVM多见于HHT1患者,而肝AVM、肝AVM相关性肺高压及肺动脉高压多见于HHT2患者[4,5]。其临床诊断标准(Curaçao标准)为:1.反复自发性鼻出血;2.典型部位的多发性皮肤黏膜毛细血管扩张;3.内脏受累,例如消化道毛细血管扩张,肺、脑或肝AVM;4.一级亲属患有HHT;符合3-4项可确诊,符合2项为可疑,符合0-1项可排除(表1)[6,7]。发现ENG、ACVRL1或SMAD4的致病序列变异可以确诊HHT,但不是诊断的必要条件。


表1. 毛细血管扩张症(HHT)临床诊断Curaçao标准

半数以上HHT患者存在肺AVM。肺AVM是导致脑脓肿的又一诱因。由于肺动静脉瘘的右向左分流,反常栓子绕开了肺毛细血管的滤过功能而抵达中枢神经系统,导致脑脓肿和栓塞性脑卒中[8]。相关回顾性研究表明,脑脓肿患者中HHT和/或肺AVM的发病率远高于一般人群[9,10],HHT患者较一般人群发生脑脓肿的风险也显著增加[11]。隐源性脑脓肿患者,尤其是反复感染的患者应考虑HHT和肺AVM。肺AVM可以首选胸壁造影超声心动图(transthoracic contrast echocardiography,TTCE,也称心脏声学造影)评估右向左分流[12],而CT是诊断肺AVM首选检查。本病例10年前发生脑脓肿,当时未找到原发病,10年期间患者逐渐出现鼻衄、消化道毛细血管扩张等表现,此次脑脓肿再发,虽然入院后胸部CT未提示肺AVM,但右心声学造影提示右向左分流,心内分流不排除合并肺内分流,说明可能存在微小肺AVM,仍需高度怀疑HHT,最终通过基因检测得以确诊。


大多数脑脓肿患者需要抗生素联合手术引流,以达到诊断和治疗的目的,对于脓肿直径大于2-2.5cm的脑脓肿推荐外科治疗,使用立体定向神经外科行脓肿穿刺引流是主流方式,而位于浅表且非功能区的脑脓肿,脓肿切除也是可选的方式之一[1]。对于肺AVM的治疗取决于供血动脉,一般建议对供血动脉直径≥3mm的肺AVM使用经导管栓塞疗法治疗,也有专家倾向对所有供血动脉直径≥2mm的PAVM均予以栓塞治疗[12]。由于此类病人容易反复发生脑脓肿,应为侵入性操作(尤其是牙科操作)预防性使用抗生素,平时需要充分做好口腔护理。


参考文献


1.Brouwer MC, Tunkel AR, McKhann GM 2nd, van de Beek D. Brain abscess. N Engl J Med 2014; 371:447.

2.Brouwer MC, Coutinho JM, van de Beek D. Clinical characteristics and outcome of brain abscess: systematic review and meta-analysis. Neurology 2014;82: 806-13.

3.Kjeldsen AD, Vase P, Green A. Hereditary haemorrhagic telangiectasia: a population-based study of prevalence and mortality in Danish patients. J Intern Med. 1999;245(1):31-39.

4.Letteboer TG, Mager JJ, Snijder RJ, et al. Genotype-phenotype relationship in hereditary haemorrhagic telangiectasia. J Med Genet 2006; 43:371.

5.Sabbà C, Pasculli G, Lenato GM, et al. Hereditary hemorrhagic telangiectasia: clinical features in ENG and ALK1 mutation carriers. J Thromb Haemost 2007; 5:1149.

6.Shovlin CL, Guttmacher AE, Buscarini E, et al. Diagnostic criteria for hereditary hemorrhagic telangiectasia (Rendu-Osler-Weber syndrome). Am J Med Genet 2000; 91:66.

7.Faughnan ME, Palda VA, Garcia-Tsao G, et al. International guidelines for the diagnosis and management of hereditary haemorrhagic telangiectasia. J Med Genet 2011; 48:73.

8.Caselitz M, Wagner S, Chavan A, et al. Clinical outcome of transfemoral embolisation in patients with arteriovenous malformations of the liver in hereditary haemorrhagic telangiectasia (Weber-Rendu-Osler disease). Gut 1998; 42:123.

9.Bodilsen J. Hereditary haemorrhagic telangiectasia and pulmonary arteriovenous malformations in brain abscess patients: a nationwide, population-based matched cohort study. Clin Microbiol Infect 2020; 26(8).

10.Larsen L, Marker CR, Kjeldsen AD, Poulsen FR. Prevalence of hereditary hemorrhagic telangiectasia in patients operated for cerebral abscess: a retrospective cohort analysis. Eur J Clin Microbiol Infect Dis 2017; 36(10).

11.Donaldson JW, McKeever TM, Hall IP, Hubbard RB, Fogarty AW. Complications and mortality in hereditary hemorrhagic telangiectasia: A population-based study. Neurology 2015; 84(18).

12.Faughnan ME, Palda VA, Garcia-Tsao G, et al. International guidelines for the diagnosis and management of hereditary haemorrhagic telangiectasia. J Med Genet 2011; 48:73.


(本文由浙二神外周刊原创,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邵逸夫医院神经外科章亦骋主治医师整理,马力主任医师和王义荣主任医师审校,张建民主任终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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